最近,網友又在為別人的命運操心了。
主角是一位剛考上社科院的研究生,佤族女孩,叫南依。
她在某音發了一條視頻,說自己休學回家,養胎待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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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她的老公,是一名理發師。
兩人的進度極快,在一起一個月懷孕,三個月領證。
事情一出,迅速引燃輿論。
南依很快回應,卻再次出乎大家意料之外。
休學待產的理由,竟是不想把男方讓給別人。

即便她表示休學不是終止學業,人們也難以理解。

有人恨鐵不成鋼,認為她是戀愛腦,不知愛惜自己。

圖源:新浪微博
有人指責她先懷孕再入學,會引起導師對女孩的偏見。

勸告責難言辭激烈,尊重祝福言不由衷。
上一次讓網友這樣的,還是馬思純。
和馬思純一樣,南依堅信對方人品,堅信自己的選擇," 不為別人而活 "。
沒多久,事情又有反轉。
網友扒出事情的男主角,開了一家自媒體公司。

南依丈夫也不避諱,坦言自己從前開理發店,如今確實在做自媒體。
于是,新的猜測又來了——這一場引起輿論風暴的事件,是一場炒作。
但南依懷孕是真,結婚是真,休學也是真。

連官媒也下場 " 控評 ",稱休學待產是 " 私人事務 ",無需他人評判,也不該占用公共空間。
總之,后續的走向,似乎都在告訴我們不要管。
但她姐依然想聊聊這件事。
因為,南依身上那種進步和落后的割裂,這些年我們在無數的公共議題中看到過,而這無關年齡、階層和學歷。
太多女性如南依一般,伸手觸碰到了廣闊的天地,又轉身縮回了精心構筑的 " 牢籠 " 里。
或許我們要聊的是——
不是 " 南依們 " 做了什么。
而是 " 南依們 " 為何這么做?
對于一路關注南依軌跡的人來說,熱搜上 " 休學待產 " 四個字宛如晴天霹靂——
畢竟此前她一度是讀書改變命運的 " 代言人 "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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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依是云南滄源縣的佤族女孩,也是個小有名氣的自媒體博主。
她仿佛自然斧鑿的奇石,有著黝黑長發、小麥膚色、堅定的眼神,以及燦爛自然的笑容。
會在網上分享自己的求學經歷、安利家鄉美景、錄制美妝教程 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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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波之前,在南依拍攝的 " 變裝視頻 " 下評論最多的話是:
" 好喜歡她的自信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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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被自信打動,又因那份對命運的不屈而震撼。
處于中緬邊界的云南滄源,2019 年 4 月才正式脫貧出列。
而南依生活在其中一個 2500 人左右的村莊里, 是這個村莊里走出來的第一個研究生。

這簡直像一個 " 奇跡 "。
村子只出過兩位去北京上學的人,前一位如今已經 60 多歲;
當地大部分人還是懷抱著 " 女孩子沒必要讀太多書 " 的傳統思想。
但即便如此,南依還是從一個在地圖上找不到名字的小學,一步一步,走到中央民族大學,又考上了中國社科院的研究生。

少數民族語言文學專業也是社科院頂尖的的專業之一,培養的是 " 振興民族地區教育、傳揚少數民族文化的中流砥柱 ",據傳僅錄取兩人。

南依曾在視頻里表示," 終于實現了穿著民族服裝到天安門留念的心愿 "。

而在第二次來北京報道時,也讓家人共享了這份喜悅。
她用做自媒體賺到的第一桶金,帶著家人坐飛機商務艙去了天安門。

無數人感嘆:" 這就是讀書的意義。"

但,在本該開學的 9 月 19 日,南依卻在社交媒體上公布了自己休學待產的 " 噩耗 ",也就有了文章開頭的風波——
即便她說得到了家人支持、學校理解,以后也會繼續學業。
但大眾依然無法理解這個,因為 " 不想把這個男人讓給別人 " 才決定生下孩子、休學一年的離譜想法。
網友哀其不幸怒其不爭,紛紛說," 讀書救不了戀愛腦 "。

于是,此前她是帶家人來北京的勵志女孩;
如今她成了為了男人休學的 " 女性之恥 "。
而后的發展更是熱鍋澆油般,越吵越烈。
有人指出南依的休學,會使得該校更不愿意錄取佤族女孩 ,甚至不愿意錄取女性。

南依老公的發言,更顯得南依的選擇太過被動與盲目:
" 她很愛我,她擔心不生下孩子有可能我們走不到最后。"

于是,人們在這個女孩的命運岔口,爭論不休。
一方覺得,南依飛出了大山,但思想還留在大山。
另一方則認為,網友沒權苛責個人選擇,比如官媒下場評勸告聲為 " 爹味發言 "。

總之,事情從發酵,到吵上熱搜,再到全民討論,其速度與熱度已遠遠超過了事件本身所承載的內容。
講道理,當代網友已經不那么熱衷于在網上當 " 老娘舅 " 了。
經歷了春夏、張子楓、馬思純 ...... 女明星的戀愛品味洗禮后,僅少數人還在為 " 戀愛腦 " 憤怒;
大多數還是一句 " 放下助人情結 " 走天下。
為何這次,一個小小的自媒體博主的個人學業和婚戀選擇,能引起如此軒然大波?
我想是因為,南依幾乎算得上一個 " 符號 " 般的人。
少數民族、曾經的貧困山村、大山女孩 ……
作為女性,我們太知道,這樣的每個標簽落在女性身上意味著什么。
作為女性,我們也太知道,在這重重壓力下,女孩要振翅高飛有多難。
有一張照片我記憶猶新——
畫面中小小的女孩吊在繩索上,她是云南的傈僳族女孩余燕恰,在山險峽深中溜索渡江。
而冒著生命危險,風雨無阻往返于怒江兩岸,只為了上學,有朝一日走出大山。
那年,她六歲,腳下是巨浪、前方是希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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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好,后來余燕恰邁入了醫科大學,在今年她選擇帶著一身學識回到云南建設家鄉。

但不是所有女孩,都有余燕恰的堅定與幸運。
貧困的生活中,女性第一個被剝奪的,往往是走進校園的權利。
這樣的例子,有太多太多。
同在云南的羅小佳,于村子唯一的學校讀到小學,后被家里以 4000 元 " 嫁 " 到了另一個貧窮山村;
登上聯合國演講的鄉村詩人韓仕梅,曾因交不起 18 元的學費而輟學,后被媽媽以 3000 元 " 嫁 " 給一個負債累累的男人。

韓仕梅受聯合國婦女署邀請演講
不讀書,往往意味著早早結婚生子、待價而沽;
因而很多女孩無比珍惜,能夠學習的機會。
即便要一遍遍去山林深處割草賣錢;
即便為了省五元盜版教輔材料費,每夜里都點上蠟燭把借來的書抄寫在本子上;
即便為了省錢,要趕十六七里山路回家背走一周要吃的饅頭 ......

無論再苦、再難,也要讀書。
但現實又無法預測。
辛苦勞作、努力學習,也仍不一定跑得過貧窮。
對于女孩來說更是如此,大山深處的觀念也同樣是巨大阻力。
" 貸款都要給兒子讀書,姑娘嫁出去收個彩禮。"
很多父母未必不知道讀書的重要性,只是有限的資源要先留給家里的 " 兄弟 ",其次才是女孩。

在大山中,多與少交織成了女性的命運。
孤兒院里女孩總在增多,即便是健康的孩子也會被拋棄。
課堂中女孩總在離去,所有人都覺得輟學、持家、打工、嫁人 ...... 才是她既定的命運。
" 女孩讀書有什么用?"

在這樣的阻力下,想讓一個女孩走出大山,就需要有人走進大山用盡全力,甚至一生來托舉。
改編自真人真事的 9.4 分電影《遙望南方的童年》,講述了這么一個故事——
2004 年,江西宜春一個村莊里,鄉村教師易明堂想辦一個幼兒園。

圖源:《遙望南方的童年》
結果在山村里難以推行,村民認為 " 沒用 ",質疑他 " 騙錢 "。
后來他只得用祖宅做校、貼錢招生。

現實中這樣的鄉村教師并不少有。
80 后的張鵬程,已經有了一頭白發,他被孩子們稱作 " 校長爺爺 "。

為了建一所學校,他花了全部積蓄,甚至負債累累。
為了保證學生的營養,他自掏腰包購買食材、親自下廚做飯;
所求所想,不過是保下這個學校,讓更多的孩子們未來有更廣闊的天地。

張桂梅校長更是如此。
學校由她幾近乞討般籌錢建造起來,孩子是她一個一個從大山中親手搶過來的。
14 年,幾千名大山女孩,在張桂梅的目送下于華坪女高飛往大學。

她們成為了老師、醫生、警察、律師、女兵 ......
這背后的代價是,張桂梅一身二十多種疾病,滿手離不開膏藥,背也一點點地彎了下去 ......

但她仍在托舉女孩,保著一絲火種、護著一份飛出大山的希望。
這條路,確實太難太難了。
要與貧瘠的壞境、落一步的教育對抗,更要與無處不在的偏見為敵,才能艱難地走出來一個女孩。
這條路太窄、太苦,有著太多不為人知的眼淚。
所以其實她姐能理解,為什么南依的休學能引發如此大的反應。
因為知道這背后的艱難,所以不理解南依放棄的輕易。
這背后,是憤怒,更是惋惜。
惋惜一個被艱難托舉出來的女孩,又因為 " 挽留一段感情 " 主動退了回去。
南依以后會怎樣,我們所有人都不得而知。
或許她依然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,這段小小的插曲,不會帶來任何給她的人生帶來任何陰霾。
我也完全相信,一個可以從大山里走出來的女性,有能力走出未來的任何泥潭。
可有沒有一種可能是,南依本不必有這樣一段插曲?
這的確是南依個人的選擇。
但,她姐在南依的個人選擇里,看到了太多太多女性的影子。
從前的李若彤,在事業頂峰之時選擇息影,只因男友不愿她在娛樂圈工作。
現在的馬思純,毫不猶豫地選擇戀愛而非事業。
張愛玲寫盡男人的涼薄和女人的凄婉,到了自己,卻還是 " 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"。
余秀華沖破鄉村、婚姻和殘疾,卻依然忍受了楊櫧策那么久的無知和暴戾。
即便一個女孩擁有受教育和進入職場的權力,能夠用知識改變命運,用工作實現自我。
但似乎,只要她進入了一段親密關系,就極易退回原地,甘心屈居下位。

女性總是在通過付出、包容和犧牲,去換得關系的持續。
中年出走的蘇敏阿姨,在丈夫是甩手掌柜的情況下,還忍受了他半輩子的言語和身體暴力。
她出走兩年回到家,丈夫見到她說的第一句話是," 你還知道回來?混不下去了是不是?"

照顧家庭抑或追求自我,在丈夫眼中始終是不夠好的妻子。
此前蘇敏想過離婚,但總在擔心母親反對,擔心影響女兒,擔心自己成了婚姻的失敗者。
婚姻不幸并非她的問題,卻一度否定了她的一切。
事業有成、學識淵博的女性,也無法逃脫客體的命運。
一位網友的分享,讓她姐著實心痛。
網友發現,自己的老師身為國內文壇小有名氣的女作家,卻沒有屬于自己的書房。

圖源:小 @堯木
家里只有一間書房,丈夫放出了不給他書房,就睡辦公室的狠話,倒逼她退讓。
面對自我和關系的沖突,丈夫選擇自我,她選擇關系。
所以她只能在廚房里寫作,還不無知足地說 " 廚房其實挺好的,沒人打擾。"
這些都是個人選擇,沒錯。
但上野千鶴子在最新著作《始于極限》中說:" 個體越是堅持‘自我決定’,結構就越能被免責。"
我們要看到的,不僅僅是女性做出了這樣的選擇。
而是為什么,總是女性成為那個關系的維系者?
難道是女性本就更重視情感,更想維系關系?
" 女人不是天生的,而是后天形成的。"
關系的穩固本應由雙方共同建立,但關系和家庭的穩固抑或破裂,卻往往被歸因到女性身上。
很多女孩在分手時都會聽到那句," 你再也找不到像我這樣對你好的人了 "。

看似是男友真心付出,實則既夸贊了自己,又把分手的原因拋到女孩身上。
還暗指女孩需要努力才能抓住好男人,同時用 " 饑餓營銷 " 的策略強調找到好男人之于女孩的重要性。
更不必說 " 女人是家庭的風水 "" 一個好女人會影響三代人 " 這種不絕于耳的爛話了。
ayawawa 的情感課之所以能收割一批信徒,正是在于極度渲染抓住男人、維護關系是女性價值的唯一體現。
種種觀念和行為看似由女性自己自發產生,實則是長久的規訓提前埋好的預設。
所謂的心甘情愿,其實是被馴化后的偽自愿。

把個體選擇從制度和環境中抽離,顯然是偏狹的。
父權制的宰制下,女性即便得到一些自由,也難以脫離客體的語境。
即便是如今鼓勵女性獨立的時代,也依然滿是無孔不入的偏見和綁縛。
" 戀愛腦 " 和 " 雙肩挑 " 總是指向女性," 家務 "" 育兒 "" 照料 " 這類詞語始終抹不去性別的色彩。

女兒、姐姐、妻子、母親的身份背后,潛藏著妥協、犧牲、付出、平衡的命題。

所以才得以見到,女性無論受教育程度如何、無論成就多寡。
只要被放置在關系中、家庭中,都極容易成為情感的維系者、關系的下位者、自我的讓渡者。
女性難以擁有自主權。
最糟糕的是,很多女性內化了父權意識,心甘情愿地淪為客體并捍衛這種制度,而不自知。
強調女性自主本是我們向外投擲的冷箭,卻反過來加固了對女性的束縛,變成了會掉頭的回旋鏢。
正如南依通過讀書擁有了掌控自我命運的自信,卻依然篤信用生育拴住男人的傳統敘事,并用 " 自由 "" 個人選擇 " 去維護這種敘事。
回旋鏢最終打在了女性自己的身上。
沖破重重阻礙,卻還是被拴在原地。

鼓勵女性去上學去工作、向外爬向上攀,卻無法撼動女性命運的根本。
或許,我們要改變的,不是南依的選擇本身。
而是要讓女性意識到,在選擇背后起作用的那雙 " 看不見的手 " 操控的,結構性的權力不對等的現實。
要讓女性明白,維系感情并非單方的責任,戀愛和婚姻不是自己的臉面,更談不上必需。
只有如此,女性才能擁有脫離傳統敘事的勇氣,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。

希望女孩們終有一日,能如學者伊麗佳蕾暢想的那般——
" 我將作為自己而出生,既不在母親被界定過的子宮里,也不在父親的話語體系中。"
" 我擁有自己的生命。" 她刊
監制 - 她姐
作者 - even、羊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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