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簡單的問題才會難死科學家。比如用腦多了為何會勞累?
撰文 | 孫滔
審校 | 二七、clefable
激烈的運動會消耗大量碳水化合物,所以我們會感到疲勞,那么坐著不動的腦力勞動所產(chǎn)生的疲憊來自何處呢?
答案或許并不是碳水化合物的消耗。
碳水無罪
科學常常顛覆我們的想當然。比如疲勞并非我們的進化缺陷,恰恰相反,它是人體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,是一種腦衍生的調節(jié)運動行為的感知。當我們大量使用肌肉時,其中存儲的糖原大量轉化成乳酸,讓肌肉感到酸痛,而酸痛感增強會促使人停下來,進而避免肌肉過度使用和能量過度消耗帶來的傷害。
起初,科學家也認為碳水化合物大量消耗和腦疲勞有關,然而這一猜測并不總是站得住。我們經(jīng)常看到世界杯賽場上足球運動員做出一個行為:他們拿起一瓶飲料灌一大口,卻不會吞咽下去而只是漱口吐出來,隨后就活力十足再次上場了。研究表明,這種用碳水飲料漱口 5 到 10 秒,然后吐出,就可以在持續(xù)約 1 小時的高強度活動中提高運動表現(xiàn)。有推測是,碳水化合物漱口沒有提高血糖水平,但口腔中的碳水化合物受體激活了大腦的某些區(qū)域,從而 " 欺騙 " 了大腦,讓人忘記疲憊,這樣還可以避免激烈運動中大量攝入飲料帶來的胃腸道不適。當然,這種只入口而不入腹的做法不適用于馬拉松。
科學家還發(fā)現(xiàn),含有碳水化合物的漱口水會激活紋狀體中的多巴胺能通路,即大腦中與獎勵反應相關的區(qū)域,這讓大腦會誤以為獎勵出現(xiàn)了(另一種望梅止渴)。并且,與飲入相比,只入口而不入腹的漱口對運動表現(xiàn)的影響更大。這些研究表明,即使碳水化合物不直接為人體提供能量,也能影響運動持久性和表現(xiàn)。
用腦帶來的疲勞問題則更加微妙。1915 年,意大利生理學家安吉洛 · 莫索(Angelo Mosso)就認為,大腦是獨一無二的,是唯一不因饑餓(而萎縮)的器官。他提出," 如果大腦是物質代謝最活躍的器官,那么當身體其他部分消瘦時,如何解釋大腦重量并沒有減少這一事實呢?"(現(xiàn)在的研究已經(jīng)證實大腦也會受到饑餓的影響,當體內的能量不足時,大腦會促使人進食,而無法得到能量時,大腦執(zhí)行功能的精細程度會降低。)
美國西北大學丹尼爾 · 摩爾登(Daniel Molden)等人設計了精確的實驗室測量研究,發(fā)現(xiàn)用腦并不會影響血糖水平,也就是不會增加碳水化合物的代謝速率。
不過科學家也猜測,正常情況下,碳水化合物并不會影響持續(xù)用腦,但也不排除在某些情況下可能提高大腦功能表現(xiàn),同樣,用碳水化合物持續(xù)漱口也可能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減弱 " 欺騙 " 大腦的效果。
但是,如果沒有物質代謝層面的原因,就無法解釋大腦疲勞的生物學意義,因為那樣的話我們完全可以無休止地進行腦力工作。
于是科學家假設,用腦會產(chǎn)生一些廢物,而這些廢物是有毒的,或者用腦會消耗一些用于認知的關鍵代謝產(chǎn)物,而這些代謝產(chǎn)物需要時間重新產(chǎn)生,才能支持后續(xù)的大腦活動。這時,谷氨酸就進入了科學家的視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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量化疲勞
將谷氨酸作為懷疑對象是有理由的。此前科學家已經(jīng)認識到,大腦中過多的谷氨酸會成為一種毒素,導致神經(jīng)細胞過度興奮,以至于腦細胞損傷與死亡,帕金森病、慢性疲勞綜合征以及焦慮癥、精神分裂癥等等均與此有關。
谷氨酸是大腦中最豐富的神經(jīng)遞質,也就是在神經(jīng)元之間傳遞信息信號分子,在學習和記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。谷氨酸由神經(jīng)細胞制造,儲存在軸突末端的囊泡中,神經(jīng)膠質細胞將 " 使用過的 " 谷氨酸轉化為谷氨酰胺,當被輸送回神經(jīng)細胞的末端區(qū)域時,谷氨酰胺又被轉化回谷氨酸。要想讓大腦正常運作,就必須讓它在合適的時間保持恰當?shù)臐舛炔判小?/p>
2022 年 8 月,法國科學家發(fā)表的一項研究把這個懷疑推進了一大步。他們發(fā)現(xiàn),當人們在參加測試任務超過 6 小時后,大腦中谷氨酸含量就會增加。疲憊與神經(jīng)系統(tǒng)代謝物竟有如此顯著的關系,這項發(fā)表在《當代生物學》(Current Biology)的研究注定引來關注。
巴黎大腦研究所安東尼烏斯 · 維勒(Antonius Wiehler)等人把與復雜智力有關的大腦外側前額葉皮層(LPFC)作為研究重點,因為當人們精神疲憊時,該區(qū)域就會變得不那么活躍。他們利用磁共振波譜(MRS)技術測量了人體大腦中 8 種化學物質的濃度水平,其中就包括谷氨酸。
共有 40 人參與了這項持續(xù)超過 6 個小時的實驗,分為困難組和簡單組。其中 26 名參與者參與困難任務,另外 14 人參與更簡單的任務。困難組枯燥的測試足夠折磨人,他們需要緊盯電子屏幕上快速閃現(xiàn)的字母,或者需要辨別顏色、大小寫以及元音和輔音,還可能需要指出當前字母是否與前 N 次中出現(xiàn)過的字母相同。

實驗中 26 名參與者參與困難任務組,14 人參與簡單任務組。困難組需要緊盯電子屏幕上快速閃現(xiàn)的字母,或者需要辨別顏色、大小寫以及元音和輔音,還可能需要指出當前字母是否與前 N 次中出現(xiàn)過的字母相同。(圖片來源:Current Biology)
原來疲勞是可以量化的:結果發(fā)現(xiàn),與簡單測試的參與者相比,困難組參與者大腦中谷氨酸含量較高(上升了約 8%),而其他 7 種測試的化學物質濃度沒有增加。同時研究發(fā)現(xiàn),困難組參與者在試驗完畢后決策能力下降,比如他們在測試后選擇了當下較少數(shù)額現(xiàn)金獎勵,而放棄了一段時間后更大的獎勵。
但該研究也引發(fā)了爭議,其中一個爭議是,這項研究只展現(xiàn)了相關性,也就是說腦過度與大腦氨基酸積聚同時出現(xiàn),但并不能證明這兩件事之間存在因果關系。
維勒也承認,論文距離證實用腦過度導致谷氨酸積聚的結論還很遠。作者還表示,他們的測量技術還不夠靈敏。例如,研究沒有鎖定大腦與疲勞有關的精確位置,且由于數(shù)據(jù)采集需要 10 分鐘左右,那么就沒辦法得到實時數(shù)據(jù),無法知道哪些特定任務對谷氨酸積聚影響更大。另外,實驗設備無法區(qū)分谷氨酸和其轉化物谷氨酰胺。
此外,對于為什么認知控制區(qū)域會比視覺皮層等其他區(qū)域更多地積累谷氨酸,這仍然缺乏解釋。普林斯頓大學神經(jīng)科學教授喬納森 · 科恩(Jonathan Cohen)在接受《科學》雜志采訪時表示,為了處理面部識別這類艱巨的任務,大腦必須有一個更復雜的計算系統(tǒng)來分配精力,可能不只是積累或消耗代謝物這么簡單。
好消息是,研究發(fā)現(xiàn)睡眠期間大腦谷氨酸濃度會降低,這可能是睡眠期間大腦消除了潛在有毒物質。
用腦為何會勞累,這實錘答案沒那么容易到手。是還是不是(To be, or not to be),問題仍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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