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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年輕老師,夾在學生、領導、家長之間

文化教育 3年前 (2022) 虛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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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:新經典 (ID:Thinkingdom),作者:Sherry,頭圖來自:《三年A班:從現在起,大家都是人質》

近年來,中國高校畢業生人數連創新高,2022年首次突破千萬。與此同時,就業形勢愈發緊張。

比起高薪卻不穩定的“大廠”,有更多的畢業生投入到體制內,老師、公務員等工作變得炙手可熱。2022年,教資報名人數超過1000萬人,舒妍曾經就是其中的一員。2020年畢業后,她通過一系列筆試、面試獲得了教師編。清閑、穩定、離家近,上岸就是一片坦途——那時的她這樣想。

兩年后,她卻頂著賠付違約金、被扣留檔案的代價,逃離教育行業。兩年間,她經歷了些什么?希望和熱忱又是如何被種種無力改變的現象消磨掉的?

以下,是舒妍的講述——

我滿懷天真地,踏入一場孤立無援的噩夢

走進教室,我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,有學生拿了粉筆沖上講臺,說:“哎呦喂,你這爛字還不如我呢。”我一愣,感到手足無措。

這是我走入這所鄉鎮中學的第一堂課。

一位年輕老師,夾在學生、領導、家長之間

《中學圣日記》

那是2020年9月,剛剛經歷了半年封控的我,沒有抓住大四最后的實習機會,對所學的工科專業感到茫然。畢業時,我聽從了家人的建議去考編,考上了銀行和教師的編制,那時身邊人都在對我說:“當老師好,輕松穩定,學校里環境單純,又有寒暑假。”

由于我所在的湖北縣城,鄉鎮學校的師資力量緊缺,年輕教師都要在鄉鎮學校待滿三年,之后可以轉入城區。我簽了三年的合同,被分配到了家鄉附近的一所鄉鎮中學教書。

在這里的初中當老師,不需要專業匹配,也沒有教學培訓,需要什么老師就要補什么缺口。學校想要安排我直接教初二的數學和物理,我說我沒教過,無法勝任,校領導回說,“那你怎么考上大學的呢?”最后,我選了語文和英語。

和我一起進學校的有另外兩個年輕老師,她們都和我一樣沒有教學經驗。最初,我們連怎么備課都不會,本來期待老教師帶著我們熟悉教學的流程,至少可以去聽聽他們的課,學習授課經驗。但我的聽課請求被果斷地回絕了,得到的回應是,“我的課沒什么好聽的”。

教育局下面的教學小組每個學期都會來學校,檢查作業批改、集體備課筆記和聽課筆記,但是我們從來沒有過集體備課,只能等到期末,有老師把材料發到群里,我們抄上。至于聽課筆記,都是我們三個新老師互相聽課記錄的。

當地一共有幾十所中學,這所中學的水平算是中等偏下的,但校領導對成績并沒有放松要求。平均分、優分率、低分率,如果考試成績不好會在分析會后批評老師。給足壓力,卻沒有給予任何教學資源上的支持,許多材料都要弄虛作假,我感到很無助。

讓我感到孤立無援的不僅是教學。和學生相處,對于性格溫和、從不與人起沖突的我來說,才是一場看不到盡頭的噩夢。

上課時,常常會有學生故意打斷我、下座位,在我提醒他們時,往往會遭到直接的辱罵或者白眼,他們使用的詞匯,是我前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從未接觸過的。

稍有不合學生心意的時候,下課后,就會有一群男生在走廊或者樓梯圍堵住我,在我過去的時候突然大吼或者謾罵。有一次,在昏暗的樓道里,有個學生站在我身后,陰陽怪氣地說:“老師,你小心一點,別掉下去摔死了。”

一位年輕老師,夾在學生、領導、家長之間

《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》

從來沒有預料到,在成為老師之后,學生時代沒有遭受過的辱罵鋪天蓋地地涌向我。身為老師的我,感到被學生“霸凌”了。

深夜獨處時,伴隨著哭泣的是深深的自責。我那時覺得或許是因為我的課講得不夠好,以及沒有經驗,才會被學生欺負。于是我愈發想要改變,學校缺乏教學支持,我就去B站自己找網課來看,國家級的一師一優課、名師觀摩課、北京或上海的空中課堂……六點、五點、四點,我定的鬧鐘越來越早。

我還參加了教育局組織的培訓,主題是用愛感化學生,聽完后我備受鼓舞,和同事說起,同事哈哈大笑。

入冬了,我給所有住宿生都送了珊瑚絨襪子,把我的熱水袋和毯子借給學生一整個冬天,幫她們吹頭發、泡藥,給沒吃飯的學生買早餐,給家庭困難的孩子送書和文具,借衣服給衣著單薄的孩子,鼓勵缺乏自信的孩子。

做過這些后,孩子們的態度不能說完全沒有變化,但改變實在太過微小。

作為老師,看起來是更有權力的一方,但是對學生的約束力卻十分有限。他們并不害怕老師的批評,不在意學習成績或者其他同學的眼光,也不服從家長的管束。

學生知道有“控輟保學”的政策。為了保證義務教育的落實,如果有學生輟學,老師要反復上門家訪直到把學生找回來,不然會追究學校和老師的責任。他們會以此來威脅老師。有一次,我沒收了學生的手機,他就表示要回家不讀書了,讓我看著辦,不得已,我把手機還給了他。

學校里的其他老師也拿許多學生沒有辦法,那些有威嚴在的,要么身形魁梧,要么時常會體罰學生。搭班的班主任比我還要能忍,課后值日,本該搞衛生的學生在一旁聊天,只剩班主任自己在打掃。

我找很多學生談過心,問他們,如果現在不讀書的話,以后去干嘛呢?一些學生很自然地說,去打工啊,去我爸/我哥那個廠。

對很多孩子來說,比起讀書,進廠打工更具吸引力,是一種再自然不過的選擇,就像他們的父母、兄弟姐妹、親戚朋友曾經所選擇的那樣。不僅可以擺脫繁重的學業,看到外面的世界,還能獲得一筆對現在的他們來說相當不菲的收入。

那些說畢業就要去打工的學生里,有一個讓我印象尤其深刻。他個頭很小,家在比學校更深的大山里,山路九折十八彎,旁邊就是懸崖,不時見到瀑布飛流而下。

我去家訪的時候,是家中的老人接待的我們。詢問他父親的名字時,他說,我不知道。我又問了第二次,還是不知道。我以為他是故意不配合,老人家忽然說,他沒有爸爸的。原來,他爸是外地人,他出生不到一個月,爸爸就跑了。媽媽去縣城打工,組成了新的家庭,而他就一直留在這里,跟著外公外婆長大。

我想著無論如何要拉他一把,但是他說:“我不喜歡讀,也讀不進去。外婆老了,畢業了我要去打工掙錢養家。”

我想起了曾經聽到的“生源”這個詞。生源不好,不僅是指成績不好,還指學生的素質以及家長的觀念意識。重視教育的家長,大多已經把孩子送去了教育資源更好的地方。留在這里的,要么對孩子的學習品行毫不關心,要么假裝在意,凡事只問成績。

我感到的落差,也許來自我在備考和入職前,對這份職業不切實際的期許。那時候的我,以為自己會成為一個受學生喜愛的好老師,關心和愛護學生,在他們犯錯時,用愛和耐心去感化,而不是板起臉來厲聲呵責。我會讓我的課堂充滿歡樂的笑聲,而學生,就像曾經的我自己,像電視里無數淳樸而又渴望知識的孩子們。

一位年輕老師,夾在學生、領導、家長之間

《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》

那一年夏天還沒結束,就有學生輟學離開了學校。他們家里沒出什么變故,就是不想讀了。后來,我在路上遇到過其中一個學生兩次。一次是初春,天氣還很冷,他穿著一條七分褲,小腿凍得青黑。一次是夏天,他獨自坐在街邊汗流浹背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“你不想做也得做,不然你試試。”

我第一次產生辭職的想法,是在剛來學校的第一個星期。

有一天,我在學校看晚自習,校領導給同事打電話,叫我們幾個年輕的女老師去KTV。我當時就嚇懵了,以上課為由推辭,被告知,“不去你就等著吧”。

我們三個新來的老師決定一起去,有什么事情就立刻跑。到了包房內,我看到了我們學校的校領導、一個小學的校領導和公安局的局長,我一句也沒敢唱,縮在角落里,最后找了借口溜掉了。

后來我得知,他們在當地不僅在教育系統里有權力,還勾結了許多其他系統的人。每次有領導來學校檢查,都會叫年輕女老師們去酒局招待,強行灌酒,我盡量能不喝就不喝。

這一切打破了我曾經天真的幻想,我想過要辭職,但是未滿三年服務期就辭職的代價很高,幾萬的違約金和檔案扣留,還要按照辭退處理。我當時咬牙忍了下來,回想起來十分后悔。

不久,校領導就開始把制作行政資料的重任交托給我。防近視臺賬、安全演練、法制講座、雷鋒活動、愛國衛生運動、清明掃墓,綜合治理……有些是假的,只好拿著連看都看不懂的標題和目錄,自己編寫。

一位年輕老師,夾在學生、領導、家長之間

紀錄片《他鄉的童年》拍攝了芬蘭的教育現狀/圖源:優酷

很多時候,檢查的資料來的又多又急。校領導會突然遞給我一個目錄,上面有一百多項檢查的清單,要我一兩天后就交材料。加不完的班,熬不完的夜,摞起來的資料比改過的作業還要高。

所有的資料背后都是檢查,各級領導輪番上陣。檢查不合格就會被通報批評,限期整改。做好了不一定有表彰,但做不好一定有懲罰。學校受到批評,校長是第一責任人,他只能把壓力施加給年輕人。在這里,年輕意味著更好欺負,更能壓榨。

為什么是我?我無數次地想過,大概就是因為我年輕。我想過拒絕,也這樣做過。得到的先是假意的勸解,然后是嚴厲的批評,不容置喙的拒絕、警告和威脅。“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吃不了苦” “我這樣是為了鍛煉你,為你好”“你不想做也得做,不然你試試”。

很長一段時間里,我不覺得自己在當老師,而是在做學生。那些比我更大的領導像是我的老師,給我下命令,我就會像完成作業那樣,拼命地去做。

一位年輕老師,夾在學生、領導、家長之間

一天內趕出來的厚厚的一沓資料。/受訪者供圖

一次,為了趕一個特別急的資料,我沒有時間吃飯和上廁所,餓了就在辦公室里啃面包。做到凌晨兩點,回寢室又定六點的鬧鐘去上早自習。兩天的時間做了300多頁資料,可是往后,還有300頁在等我。

無數個難以成眠的夜晚,讓我的精力和記憶力都斷崖式下降。不知道從哪一天起,我不再期待初升的朝陽。

眼淚無法宣泄的痛苦,只能用鮮血釋放。當刀尖劃破肌膚,血液順著手腕流淌而下,我的心情也慢慢歸于平靜。我漸漸喜歡上了這樣的方式。對我來說,它并不是為了走向死亡,而是轉移痛苦,皮肉翻卷的傷口被反復劃開,那種尖銳的疼痛會讓你短暫忽略內心的沉重。

我也想過死亡,我期待著,假期返校的路上,我無數次祈禱往來的貨車穿過我的身體。但那時我還沒有勇氣,因為還有家人和朋友在等我。

我意識到我生病了,去了湖北省最好的精神科門診,看病、確診、開藥,所有的這些都瞞著家人,不想讓他們擔心。對于我微薄的工資來說,每次往返的路費加上藥費,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。我本以為可以靠著藥物繼續茍延殘喘到暑假。

但學期末的時候,又一次臨時的檢查,當我沒日沒夜地趕資料,好不容易檢查結束,長舒一口氣的時候,忽然接收到了要做新資料的消息,繃緊的弦終于斷了。我獨自跑回寢室,吃下了一整盒抗抑郁藥。這一次,真的再見了。

一位年輕老師,夾在學生、領導、家長之間

《中學圣日記》

后來一個同事連夜把我送進了醫院里,洗胃、吊水、做心電圖。等醫生說我脫離危險之后,我又回到了學校里。在師資緊缺的地方當老師,最不能請的就是臨時的病假。特別是年輕老師,一個蘿卜一個坑,你走了,累壞的就是別人。

那一年里,我鼓起過勇氣和家人提出辭職的想法,但沒有人支持我。他們依舊認為這個工作很穩定,雖然工資不高,但有寒暑假。

當我把病情也向家人攤了牌,他們找了人,幫我換了一所學校。

和我一起走的有和我搭班的班主任以及幾位其他的老師,他們有的在鄉鎮學校教學年限滿了,可以進入城區學校,有的像我一樣調到了別的學校。

我沒有和任何學生或同事提前說起過這件事,第二年開學時,有關系還不錯的學生在QQ上問起我怎么不教他們了,然而,大多數學生早已習以為常,畢竟鄉村學校教師的流動和流失的數量都是巨大的。我們走了,又會有新的血液涌入進去。

那時的我以為自己只是運氣不好,被分配到了這樣一所學校,換一所風氣更好的學校也許會變好,為此還特意打聽過新學校。

我打算迎接全新的生活,下決心要嚴厲起來,不能重蹈之前的覆轍。

在新的身份里,我不想成為機械的執行者

這一次,我來到一所離城區更近的鄉鎮學校,學校在當地處于中等水平。在這里,我得到了一個全新的身份——小學畢業班的班主任。

有了上段教學經歷的教訓,我學著在學生面前板起臉來。前兩個星期,進教室我都不會笑,自以為很兇。同事還是說我不夠嚴厲,學生不太怕我,但至少我沒有再被學生在課堂上謾罵。

這里的小學畢業班有寄宿生,起床時間比我高中時還要嚴苛。早上五點半起床,在寢室里洗漱,鋪床單、疊被子、把所有個人物品擺放整齊、擦洗臉池、掃地、拖地、倒垃圾。六點在操場集合,先聽領導訓話,然后開始跑操。

半大的孩子第一次離家住宿,很多連床單也不會鋪,被子實在疊不好的就團成一團,東西凌亂地塞在床底下。只能手把手地去教,一次、兩次,直到學會為止。有時來不及了,我就讓他們先去操場集合,自己在寢室里把被子疊好、水漬擦干、盆桶擺齊。

一天的工作就這樣拉開序幕。“要跟班,要管理,前面不管好,后面不得了”,老教師向我傳授管理的經驗。然而,在遵循學校規章管理的過程中,我常常想起自己的學生時代,夾在兩種身份之間,我產生了一些懷疑和動搖。

小學的晚自習結束得很早,不到七點,孩子們就要回寢室洗漱、洗衣服。大約半小時以后,班主任查寢,催促他們趕快入睡。很多時候,我去查寢時,有些孩子去洗漱還沒有回來,還有些蹲在地上費力地搓洗衣服,我就站在寢室里,一邊和他們聊天,一邊等待。我看著他們兩個人一起擰干衣服,手忙腳亂地掛上窗臺。

直到熄了燈,我又看著他們僵臥在床上,百無聊賴。我當然知道七點睡覺不合理,但是我只能昧著良心一本正經地催促,都幾點了還不睡?想起來自己都覺得好笑。

我們學校是九年一貫制,一刀切的管理,使得學生在小學六年級開始,就在向中學的管理模式靠攏。作息時間是校領導制定的,我覺得很不合理,是他們的問題,但又不完全是他們的問題,很多年前就是如此,只是一屆屆沿襲下來了。

有些孩子慢慢適應了這樣的住宿生活,有些孩子卻久久難以忍受。我曾勸一些家長把孩子帶回家,但被拒絕了。他們認為這是一種鍛煉,可是小學生真的需要這樣的鍛煉嗎?

成為班主任后,午休時段是我最討厭的時間。對孩子們來說,這是不能自由支配的獨處時間——廁所要提前上好,水要提前接好,不能下座位、不能講話、不能挪凳子。活動的空間是一桌一椅,活動的范圍是趴或者坐。

我盡可能地為他們爭取自由的空間,在不發出聲音的前提下,允許學生看書、畫畫、做手工、做作業。至于我自己,不看班的時候總是提心吊膽地回寢室,午睡也不踏實,生怕班上出了什么事。每個午休都像做賊。作為班主任,沒有時刻陪在孩子們身邊,好像就已經是最大的罪責。

有一天,午休鈴快響的時候,一個老師過來跟我說,你讓他們別寫作業了,只能睡覺,昨天中午你們班很吵。“吵”這個字一下子觸動了我的敏感神經。我沉下臉進入教室,詢問了昨天的情況,告訴他們以后如果中午還吵,以后午休只能趴著睡覺。

我回想起我的學生時代,中午沒有人要求必須睡覺,想做什么都可以。我爸每天騎著摩托車穿越半個小城接我回家吃午飯。我總是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打開電視,翻找零食。飯后也要一邊看著《成龍歷險記》,一邊拿著各色的小玩具,翻來覆去地搗鼓。中午放學和下午放學,是我一天里最快樂的時間,直到高中,都是如此。

一位年輕老師,夾在學生、領導、家長之間

《我們的世界》

走出教室后,我在心里反復回顧反思自己的行為。很多時候,我會想,其實學生并沒有錯,是我在慢慢地教壞他們。更準確地說,是規則與教條在束縛他們,而我,出于懦弱,不敢反抗,變成了機械的執行者。

年輕教師對于系統的不合理處更加敏銳,但如果嘗試去對抗外界規則,小則影響個人未來,大則影響家庭,在這里沒有由下至上的反饋渠道,感受到的只有無力。至于老教師,幾十年都過來了,他們往往會比年輕人更加緘默。

整個學校午休的紀律在慢慢變好,但是孩子們的一些舉動讓我內疚。有一次,有個男孩向我告狀,他說一個同學帶了橡皮泥來學校。

——你覺得帶橡皮泥來學校不對嗎?

——不對。

——她上課玩了嗎?

——沒有。

——下課玩也不對嗎?

——我們到學校來就應該認真學習的,帶這些來學校就會影響我們學習,就是不對的。

我當時心里很受觸動,只不過是一塊橡皮泥,在孩子的心里竟然已經有了對錯。因為學校強調認真學習和遵守紀律,所以不守紀律是錯的、帶跟學習無關的東西來學校是錯的。午休時間,睡覺是好,是對的。上廁所不對,說話不對,自娛自樂更不對。回家后,我和我媽說起這件事,心里很難受,我說,我覺得我把孩子教壞了。

一位年輕老師,夾在學生、領導、家長之間

《唇上之歌》

我不再強硬地規訓,而是盡可能地召開班會,讓大家民主討論,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,讓學生做自由的選擇。

有小孩子帶小龍蝦來學校賣給同學,我召集大家進行討論。我們共同得出的結論是,養小龍蝦沒錯,帶它來學校也沒錯,這個同學做生意也很有商業頭腦,但賺同學的錢不對。

最后的決議是三只小龍蝦充公變成班級寵物,因為學校的環境不適合小龍蝦健康成長,周末也無人看管,所以委托一名學生帶回家飼養,定期在班上分享動態。孩子們最后都很開心,給三只小蝦都取了名字。

希望在他們心里,不再萬物都只有對錯,不再只有和學習有關的事是對,無關的就是錯。

不僅要授業解惑,我還要擔負保安和保姆的職責

學校里有四道鐵門,在保護孩子安全的同時,也阻隔了他們的出入。老師不受限制,但哪怕我走出學校,依然感到有一種無形的東西把我和孩子同樣禁錮在這里。身體可以暫時離開,心卻在原地。

一位年輕老師,夾在學生、領導、家長之間

《四百擊》

除了教學,班主任的事情還有很多。每次開會的時候,大半時間都在宣布班主任的工作事宜:晨午檢、通風、消毒以及統計學生的疫苗接種信息,組織孩子打疫苗,組織孩子一輪一輪的核酸檢測,統計家長的行程和疫苗接種信息。除了疫情防控,還有數不清的安全班會、告家長書、黑板報。

最多的時候,我一周開了三個班會,禁毒、防詐騙、防溺水。防詐騙的那次,要我們勸說所有家長下載反詐APP并截圖上報,有不會弄的老人,有不配合的家長,只能一次次電話勸說,家訪指導。開會的時候領導說,這樣做是為了保護我們自己。但我不明白,為什么家長被詐騙,跟我也有關系。

在跟家長打交道的過程中,也會遇到很多不可理喻的人。有孩子早戀,老師想通知家長來學校,家長說,老師在學校里敗壞他女兒的名聲,要老師好看;有老師催交伙食費,家長說要老師陪睡;有時統計信息,家長會劈頭蓋臉地罵:“學校一天天老是這些破事。”

雙減政策一出,課后服務推廣到全國,老師管束孩子的時間越來越多,管理的范圍越來越廣。

有些家長,慢慢失去了邊界感,好像只要和孩子相關的事情都是老師的責任。有孩子媽媽找到我,說孩子爸爸不顧家,和孩子交流少,老是見不到人,要我去勸他;有孩子爸爸找到我,把一袋豬肉塞到我手上,讓我轉他錢,不然他沒錢給孩子交飯費;有家長找我,說孩子周末在家玩手機,我說少給孩子玩手機,他說沒有時間陪,只能把手機給孩子,拜托我多給孩子做思想工作,不然他眼睛都沒用了……

有一次,家長舉報學校食堂中午給他的孩子打飯,只打一根土豆絲,教育局打來電話,讓校長去處理好,校長道歉,要每天把他的孩子的飯拍照發給家長。

校長總是說,要包容和體諒家長,教師是服務行業,一旦得罪了家長,就會流失學生,損害學校聲譽。所以這樣的事總是冷處理,最后不了了之。

舉報老師和學校的電話卻日漸多了起來,有投訴孩子在學校里摔了,老師沒監管到位的,有投訴作業太多做不完的,也有投訴作業太少,孩子成天玩的。投訴越多,會議開得就越多,對孩子的限制也就越多。

當老師之后,我感到許多規定的束縛與不合理之處,像嚴苛的午休,違背常理的作息時間。但后來我也發現,學校的初衷不是為了磨滅孩子的天性,有時甚至是無奈之舉。

現在和過去教育環境的不同,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權責發生了轉移。過去中午放學,午休時學生待在家里,監督的責任在家長,幾個人監督一個孩子,或者至多一個人監督幾個孩子。這就保證了孩子不論是看書、娛樂還是休息,都有安全保障。現在學生中午在學校,管理權移交給了學校和老師,責任也同樣發生了轉移。

可是老師也只是人,一個人同時監管幾十個孩子,怎么在保證安全的同時給予每個孩子充分的自由呢?監管的時間變長,但老師的人數沒有變多,而家長和社會對孩子的安全更關心在意,一刀切的管理也不難理解。追溯起來,午托課后服務,學校的責任變重了,其實是因為家長的責任減輕了。那家長的時間和精力流向了哪兒?大概是為了討生活。

一位年輕老師,夾在學生、領導、家長之間

《我的解放日志》

長期的精力透支和內心的不自由,讓我的病情再次反復。我在深夜爬上窗臺,在課間悄悄回寢室割腕。復診的時候,醫生建議我立即住院,可是哪來的時間住院呢?后來,每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我都逼自己先做一個選擇,要么立刻死,要么繼續上班。

這一年,沒有校園霸凌,沒有行政工作,也沒有無數次加班到凌晨,生活看起來還算平穩,但我下定了辭職的決心。

我的痛苦確實來源于這個職業,但不只是那些不合理的規定與現象,而是方方面面。我不喜歡嚴厲地批評和管束學生,壓抑孩子的天性,我不喜歡上下班沒有界限,隨時都有家長的消息電話闖入我的生活,我也不喜歡起早貪黑,幾乎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工作。

韓愈說:“師者,傳道授業解惑也。”但是我覺得現在的我們,除了授業解惑,還要擔負許多保安和保姆的職責。孩子在這里被束縛,我也同樣不自由。

這一次嘗試,讓我意識到換了一所學校,也沒什么差別。有人說,城區的學校會好一些,可我也是城區的學校出來的,雖然生源會好一些,但是形式主義的工作、壓抑學生天性的管理模式都是一樣的。

我后悔沒有在第一次產生辭職想法的時候就果斷離開,如今辭職的代價沒有變,還多付出了兩年的時間。扣除掉違約金,我的積蓄不多,未來一片迷茫。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,但至少我知道我不想做什么。

我之前還想過如果考研,我會考教育學或者學科教學的專業,去做一個學過專業知識的老師。但是從教兩年,我不僅不想再做老師,也不想再進入任何編制系統了。

我最大的收獲是勇氣。兩年前,我不敢離開家獨自去面對外面的世界,不敢去陌生的城市發展,有了這段經歷的磨礪,我不再膽怯了。

我喜歡在課堂上給孩子們傳授知識的感覺,也曾為他們的小禮物和贊美而感動欣慰,但我也下定了決心,要在這個夏天離開。

(文中舒妍為化名)

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:新經典 (ID:Thinkingdom),作者:Sherry

版權聲明:虛像 發表于 2022年7月7日 pm11:25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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